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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分,我大致猜得出来。那时,克彦的身体完全没有动静,也没有发出惨叫。就算是因为药物而陷入昏睡,在无意识的状况下被点火,只要人还活着,多少都会有点反应。
“而且,克彦的后脑勺有一块大面积的挫伤,或许这才是直接的死因。目前只能断定这不可能是自杀。在现场没有发现用来点火的——火柴棒或打火机之类的东西,也没发现用来搬运汽油的容器。如果是自杀,这些东西应该会全数留在现场才对。”
刑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默默地看着阿雅。
“克彦是被人杀死的……”
阿雅也许是被脑海中的残酷画面夺去了注意力,没注意到宫本刑警的视线。但我看得出来。这个刑警先生喜欢我的阿雅,他的心意就像透明玻璃一般,旁人看得一清二楚。利用这个机会,他尽可能地表示自己的同情与慰问。
“怎么有人做得出这么惨忍的事。”听见阿雅的呢喃,他用力点头附和。
“就是啊。这种人简直是禽兽不如。莲见小姐这么温柔的女孩竟被牵扯进这种案件里,真教人难过。”
刑警一本正经地说完,从内袋取出香烟。他一点火,突然呛咳起来,一脸通红。我记得宫本刑警快要三十五岁了,八成就是这种容易紧张的个性所致,他现在还是单身。阿雅长得很漂亮,也常被人称赞,但她并不是那种相对而坐,会让人觉得美艳得刺眼、像花瓶般的美女。就连还只是个小鬼头的进也,说话都比宫本刑警机灵。
“你们提到会目击足立区车牌的车。要是再看到,你认得出来吗?”
刑警熄掉了香烟问道。
“认得出来。就算我认不出来,还有进也在。”阿雅回答。
“哦……这样啊。”刑警搔了搔脸。
“进也的情况怎么样?”现在最令人挂心的就是这件事。
“他一句话也不肯说。一脸看到仇人的表情,死瞪着地板。”
“我能不能见他?”
“当然可以。他的伤口应该已经包扎好了。”
宫本刑警拉开椅子。阿雅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来到走廊上时,进也正好从对面的小房间里走出来。
“你父母到了唷!”
进也不理会宫本刑警,依然俯视着走廊。他的衬衫领口被撕破,露出了一边的锁骨。脸颊沾上了泥巴,还有擦伤,右手背包上了绷带,大概是被烫伤的伤口。
不知情的人看来,或许会以为他是因为打架而遭到辅导的高中生。他的表情紧绷,仿佛下定决心今后再也不和人对望、不和任何人说话似的。
走廊的另一头传来激烈的呜咽声。
阿雅望向宫本刑警。刑警无言地点点头,伸手试图搂住进也的肩膀,却被进也推开了。进也快步往前走,宫本刑警一脸泄气地跟在后头。
我的心掠过一种难以形容的预感,我看向阿雅,她白皙的脸上浮现担忧的神色。我与阿雅之间常有灵犀相通的现象,我们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
对高中棒球明星选手而言,诸冈夫妇就像是一对量身订做的理想父母;父亲个子修长,相貌知性,母亲看起来相当年轻。这对父母若出现在儿子比赛球场的看台上接受采访,一定会是相当不错的景象。事实上,我的确看过好几次这样的画面。
诸冈先生在东京都内经营几家中古车行,本人则是个几乎可以在新车广告中登场的潇洒中年男子。夫人的五官纤细、秀丽——进也长得像妈妈——与诸冈先生可说是天作之合。若非现在这种状况,他们是令人很有好感的一对。
然而,现在却不一样。
诸冈先生的嘴角颤抖着倚在墙上,搂着妻子的肩膀;夫人不时用握紧的拳头捶打丈夫的胸膛,号泣不止。她紧紧攀附着丈夫,诸冈先生的上衣都皱巴巴的了。
“诸冈先生。”宫本刑警出声。“总之,我们先送你们和进也回家。验尸结束之前,克彦还不能回去——”
诸冈先生望向我们这里,此时,进也第一次抬起头来。
“进也……”
诸冈先生轻轻推开夫人,朝进也踏近半步。然而夫人的动作快了一拍。我看见夫人的嘴角沾着泡沫,眼睛几乎已经翻白了。
“你……你……”夫人踉跄着走近进也,突然举起手来。“听说你也在场!克彦遇到那种事,你却……!”
宫本刑警迅速制止夫人上前,诸冈先生只是哑然站立。进也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母亲。夫人几乎要推开刑警地大力挥舞双手,大声喊道:
“为什么你不去死!”
投下炸弹到爆炸为止,有一瞬间的寂静,周围的声音消失了。阿雅用双手按住脸颊。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夫人双膝颓软似地倒了下去,又激烈地号哭起来。
直到宫本刑警和诸冈先生带走夫人为止,进也一直以相同的姿势站立着。
等到两人独处,阿雅终于出声了:
“进也……要不要来我家?”
她的声音在发抖。少年依然背对着她。
此时,诸冈先生一个人折回来了。进也往右一转身,走回走廊。阿雅则和走近的诸冈先生对上视线。
“我想让进也待在我家一阵子……,可以吗?”
诸冈先生听了,默默地向阿雅行了个礼。阿雅也低头回礼,使劲地拉着我想追上进也。
在停车场附近追上进也时,宫本刑警也来了。他摇晃着巨大的身躯,一张和善的脸变得泫然欲泣。
“你还好吧?”阿雅问道,靠近没放慢脚步的进也。“不要放在心上。令堂现在只是太激动了。”
进也没有反应,只是转过头来,冷冷地抛下一句:
“阿雅没有哭的必要。走吧。”
他就这样大步走开了。上车时,只有我耳尖得听见宫本刑警可怜兮兮地呢喃了一句:“他竟然叫她阿雅?”
车子缓缓地开上马路时,碰上两名小跑步过来的男子。一人穿着西装,另一人穿着运动衫,手里拿着外套。阿雅眨眨眼睛,挤掉眼泪。
尽管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身穿运动衫的男子长相深深地烙印在我眼里。那张脸上,有着不管是警犬时代或在莲见事务所生活之后,我目睹过好几次的、案件关系人特有的迷茫表情。在后视镜中,两名男子从出入口进入警署。
“是前田总教练。”进也面朝前方,低声说道。
“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嗯。见过两三次面。跟他在一起的大概是棒球队队长吧。”
这么说的进也,和总教练一样表情茫茫然的。来到这里之后,他第一次露出毫无防备的十六岁少年的表情。
所长经常说,悲剧是杯格外浓烈的酒:不管再怎么掺水都无法冲淡,只留下足以致命的辛辣醉意,色泽晦暗的酒。
“克彦真的是个非常出色的投手呢。”
看着总算起床的阿雅,所长劈头就这么说。
电视开着,画面上播出去年夏季的甲子园比赛,诸冈克彦率领的松田学园在准决赛中与pl学园对战时的情形。
莲见侦探事务所的时钟指针停在稍过下午四点半的地方。小而整洁的事务所内摆了五张办公桌和一套沙发,夕阳透过窗子射进屋来。
我们带进也回到事务所,是早上七点左右的事。阿雅先向所长报告一连串的事件经过,花了一小时左右处理杂务。忙着忙着她实在困得不得了,说要小憩一下就躺了下来,我也在事务所角落的老位置打着瞌睡。
“你应该叫我起来的。”
阿雅倒了一杯热咖啡,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她浏览用胶带贴在桌角的便条纸,打了个小哈欠。
“有什么关系?睡眠不足对身体不好。进也怎么样了?”
“还在呼呼大睡。昨天一晚没睡,也难怪他。”
开回事务所的途中,进也就已经打起瞌睡来了,想必是一直绷紧的弦断了,松了一口气吧。阿雅寝室隔壁有闲空房,就让他睡在那里,不过我想此时就算让他直接躺在地上,他也照睡不误。
莲见事务所在业界以规模虽小但办事能力优秀而闻名。阿雅以调查员的身分入行之后,也以罕见的父女档事务所而知名。
同时,在自家开业这一点,在这个业界也十分罕见。原本所长是在更妥当的地段开设事务所,这里纯粹只是莲见家的自宅,但阿雅以就职为契机入行时,他毅然将自宅改建为三层楼的楼房,将一楼充当事务所。
一开始大家都很不安。东京这一带,有许多居民数代定居在此。町内会势力也很强大。可以预想会有不愿“侦探事务所这种可疑行当”开设在此的反对声浪出现;而且对委托人来说,进出商业大楼一角的办公室都躲躲闪闪的,拜访位于住宅区中央、门前有主妇谈天说地的民宅,感觉想必更不自在吧。
然而实际营业之后,结果出乎意料。与由一纸租赁契约和三口电话组成的办公室相必,扎根在当地营业这一点反而增添了委托人的信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