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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不管事务所开在什么地区或是位在多么豪华的大楼里,委托人都希望尽可能避免“拜访”事务所。由事务所派人到外面的咖啡厅谈事情的情形也不少。所以,事务所在一个地方稳当安定下来反而比较有利。
邻近住户的态度也意外地相当正面。阿雅说,也许是托近年悬疑小说热潮的福,在人们心中植入了对“侦探”这个词汇的良好印象。此外,事务所出入口设置在与住家玄关一八〇度相反的方向,这也是正确的决定。拜此之赐,委托人也不怕会撞见拿着传阅板前来拜访的邻居太太了。
附带一提,我的小窝白天在事务所,晚上则安顿在住家的玄关。屋内有两处安装了我专用的小型便门,就算门上了锁,我也可以自由出入。
“电视媒体果然在大肆炒作这个新闻了。”
“那当然。他原本可是前途无量的新秀。”
所长的办公桌上摊着杂志和报纸的剪报。其中有几张是用传员送来的。莲见事务所在各领域都有关链时刻可以派上用场的良好门路。若非如此,是不足以成为一家优秀的侦探事务所的。
阿雅拿起其中一张剪报,我则跳上一旁的椅子,跟着探向纸面。那是今年春季选拔大赛的报导,标题是“冠军候补队伍的战力分析”。
“代表东东京的是传统名校,在过去的春夏大赛里合计共有二十次出场经验的松田学园。今年他们可是关东各校中的热门冠军队伍。投打实力十分坚强,其中从去年的夏季大赛起即担任主力投手的诸冈克彦特别值得注目。他在去年秋季的关东大赛决赛中达成无安打无失分纪录,以时速一四〇公里的速球为武器,是近年难得出现的正统派右投手。他与担任队长的捕手相良默契十足,亦受到前田总教练的深厚信赖。今年他已升上三年级,集中力更上一层楼,令人期待他在这次大赛中能有更精湛的表现。”
如同此篇报导的预测,诸冈克彦在春季选拔赛中带领松田学园拿到了亚军。晋级决赛时的自责分3仅有五分,完封一场。而最值得瞩目的,就是他在初战即达成了完全比赛4的傲人成绩。
“防御率5是数字愈高愈好吧?”
听到阿雅这么问,所长笑了。
“是愈低愈好。”
“这种事我实在搞不懂……”
阿雅快速地浏览报导,几乎都在看照片。
尽管报纸的照片粒子粗大,还是看得出相貌。克彦理着平头,和进也给人的印象不同;但他们果然是兄弟,克彦跟进也一样,嘴巴总是抿成一字型,一副好胜的模样。
虽然也有很多面带笑容的照片,但我觉得拍得最好的,是一张大概是在比赛结束后拍的,他和捕手结伴走出休息区的画面。克彦举起右臂,就像成人患了肩膀酸痛这种怪病时那样,夸张地扭动着。那时他正在跟捕手说话,虽然看不见捕手的表情,但是面对镜头的背部确实像是在笑着。
会选哪张照片当遗照呢……这个念头忽地冒了出来,我不禁感伤起来。
“他的表情真不错呢。该说是神采不凡吗?在负责防守的队友们眼中,克彦的背影看起来一定很巨大吧。”
“是啊……嗳,你看看这个。”
所长从刚才开始就拿着电视摇控器追着新闻跟八卦节目,专挑诸冈克彦投球的画面看。阿雅也望向电视。
“姿势很棒吧?他的姿势非常流畅,不是靠手劲,而是用全身力量在投球。”
诸冈克彦出现在画面中。他举起手臂,脚踢地面,仿佛可以看见背肌在他背号“1”的制服底下强而有力地跃动着。
我想起警察时代一个跑得特别快的同伴;那家伙总是一直线地往前冲,丝毫不浪费身体的半分能量,看它跑步好像在看一个上足了油、正高速旋转的轮胎一样。
诸冈克彦的动作与它有共通之处。投球时,克彦像是化身成一支箭。若是站在投手板旁竖耳倾听,球离指之后,他为了投球而使尽全力的全身肌肉一定会像放箭之后的弓一样发出颤动的声响吧。
“你看看得分表。有很多分数相近的胜局吧?他的抗压性也是出类拔萃,表现完全不受同伴的失误影响,四坏球也少。真的是人如其名呢。”
“克彦吗?”
“没错,克己的克,真是个好名字。他的父母一定很舍不得吧。”
沉默之后,所长眯起眼睛呢喃:
“而且,这样一看,他很像泽村呢。”
“泽村?”
“嗯。他是战前的一名投手。可惜被征兵了三次。”
“战死了?”
“是啊。实在太可惜了。不过就算他平安退伍,他的投手生命也结束了吧。”
悲剧投手,或许都有相似之处哪。所长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警方要是不早日逮捕到犯人,别说克彦无法瞑目,众多棒球迷也一定不会甘心的。”
电视画面上大大地映出克彦的笑脸。字幕说明这是约半个月前克彦接受该频道的体育记者采访时的画面。
克彦在球衣上套着蓝色的运动风衣外套,戴着棒球手套,手里拿着球。采访者的脸正好在克彦的肩膀高度。
“今后的目标是什么呢?”
“当然是夏季大赛。”克彦回答。嗯,他连说话声调都和进也一个样。不,该说是进也像他才对。我想,他们一定连气味都很相像。
“那今年的目标是拿到冠军罗?”
“不,要拿到冠军得先拿到出场资格才行。”
“你今天带来的手套是春季选拔赛中达成完全比赛时用的那一个吗?”
“是的,没错。”
画面出现一个相当陈旧的棒球手套特写,接着是春季大赛初战时的决胜时刻,克彦在投手板上举手欢呼,和跑过来的相良捕手相拥在一起,得分表上则是一整排的〇。“完全比赛!达成完全比赛了!”画面传来实况播报员激动的欢呼声。
“夏季比赛也要用它出赛吗?”
“我是这么打算。”
“你相信它会带来好运?”
“也不是这样,唔……或许吧,至少在心情上有帮助。”
“有自信吗?”
“希望能发挥平常的实力,拿到好成绩。”
“请加油。”
好的。克彦点头。一脸灿烂的笑容以慢动作播出。
克彦从画面上消失,镜头转回播报员的脸,所长关掉电视。
“关于案件本身,没有特别的新报导吗?”阿雅问。
“没有。现在还只是引起轩然大波的阶段。目前警方好像正在调查克彦昨晚离开宿舍的原因。”
“有可能是被谁叫出去的。”
“嗯。就算他是高年级生,又是主力投手,夜间擅自外出一样是破坏规则。我觉得他可能有其他不得己的苦衷。”
我和所长观看的节目中,有一个是在松田学园的棒球队宿舍前实况转播的。播报员伸手指示克彦寝室的窗户,那里和建筑物周围的混凝土砖墙距离不到五十公分。就算不是运动选手,身手轻巧的十几岁少年应该都能轻易溜出来。
问题在于为什么克彦要做这种事。和克彦同寝室的队员是二年级的投手,他斩钉截铁地说诸冈学长过去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不晓得电视媒体是怎么逮到那名投手的,他自始至终低着头,通红的鼻头清楚显示了要他说明这些事有多么残酷。
“爸是怎么想的?你觉得克彦的死跟两星期前发生的打者人偶事件,是同一名犯人所为吗?”
所长拉拉西装背心的衣摆。待在事务所时,他总是一板一眼地穿得像个主管。
“在这里胡乱揣测也没用,关于这一点,警方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他们说现阶段只能断定不是自杀而已。”
正好就在这时,传来了“我回来了”的招呼声。
是小系。乘着外头的空气,她制服上灰尘的气味和体香剂的香味传进了我的鼻孔。
这个即将升上高中二年级的女孩是阿雅的妹妹;近来,对于忙碌的所长和阿雅而言,她也是个可靠的主妇。阿雅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像小系那样把所长的衬衫烫得笔挺,也不会在蔬果店前面和老板讨价还价。今年春天,小系参加四天三夜的毕业旅行时,莲见家的三餐伙食实在令人不忍卒睹。
“怎么两人都一脸严肃的?又碰上什么麻烦事了吗?”
我趋前迎接小系,她摸着我的头纳闷地问道。她的一头短发随意梳整,鼻子略微朝天,本人对此相当在意。所长的朋友或出入事务所的人常说“姐姐是美人,妹妹很可爱”。但根据小系的说法,这种话让她“心灵严重受创”,是这样吗?
人类和我等犬族的感性,当然有差距。就像所长喝醉时必唱的歌中所说的,那是一条“又深又暗的河川”。
不过我和人类厮混的时间长,又在龙蛇混杂的人类博物馆——警局生活过,对于人类使用的词汇、语意以及含义,颇有共鸣。换句话说,我能分辨两个世界的不同之处。简单来说,我就像长居国外的日本人一样。其实这种狗比人类所想的要多,随处可见。
因此,我能了解小系的可爱之处。说老实话,在我更年轻一点的时候,会遇见一只让我为之神魂颠倒的柴犬,那只母犬的眼睛就跟小系一模一样。
当然,阿雅跟小系,我都一样喜欢。只是跟阿雅在一起时,我是“圆桌武士”;而跟小系在一起的时候,我则是玛丽的绵羊。
一看到小系的脸,所长整个人瞬间松懈了下来。
“我们家做的就是专门处理麻烦事的生意啊。好了,你快去换衣服吧。还有,今天晚餐的菜爸爸去买。”
听到所长的话,小系乐得喊着“lucky”上楼去了。所长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车钥匙,准备出门。
“买东西的话,我去就行了啊?”阿雅说。
“不,今天你们是没办法胜任的。”
“为什么?”
“今天的晚餐,还有个正值成长期的男孩子一起吃。你们绝对不晓得该买多少量的。”
听到所长的话,阿雅才想起进也的事。
“糟糕!得跟系子说一声。”
就在阿雅要起身时,发现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呜哇!什么啊!”
刚听见进也大呼小叫,紧接着又传来劈里啪啦下楼的脚步声,小系瞪大眼睛探出头来:
“那是谁家的小孩?”
进也真的很会吃。
仔细想想,他已经将近一整天没有好好吃顿饭了;何况进也正处于所长口中正值“一生最会吃的时期”,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然而没有兄弟的阿雅跟小系却看得啧啧称奇。
“我可是煮了六杯米耶!”
小系拿着饭杓望进电子锅,目瞪口呆地说。
“俗话不是说,三个女儿吃光仓库,不过只要一个儿子就可以吃垮米仓?”
阿雅好像稍微放下了心。她本来还在担心进也会不会因为打击太大,食不下咽。不过,所长也说了:
“你们的妈妈以前不是常说:不管什么状况,女人都在操心煮饭的事。相对地,男人不管什么状况都吃得下饭。毕竟不吃饭就没有力气。”
去买晚餐食材时,所长连进也的替换衣物都顺道买回来了。所长设想得实在周到,不但阿雅吃惊,连进也本人也吓了一跳。
“我可没打算在你们家长住下来唷!”
进也一副“我今晚就要离开了”的口气——明明就无家可归。那口气实在不讨人喜欢,但所长只是悠哉地笑了笑说:
“嗳,别这么说。就把我们家当成旅馆好了。”
饭后,把进也赶去洗澡,收拾碗盘的时候,小系压低声音说了:
“要是现在有人介绍对象给爸爸,爸爸一定会再婚吧?”
阿雅停下擦盘子的手。“为什么?”
“那孩子吃饭的时候,你也看到爸爸的表情吧?一副『啊,我也好想有个儿子』的表情。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再生一个嘛。”
“是吗?”阿雅微笑。这么说来,我也觉得所长的态度处处带有“慈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