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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您还给六哥送了选妃?像?”柳沛插话。
官家冷道:“哼,送是送了,但恐怕你六哥已经丢到不知哪去了!”他看向柳湛,“待会让他们再给你递一套。”
柳湛叩首:“父皇慈心之爱,所赐?册儿臣珍之重之,对天起誓从未起过半分弃置念头。只是赈灾事忙,暂无暇顾,还望父皇明察!”
官家闻言却瞥向柳沛:“阿七,你先退下,朕与太子还有事议。”
柳沛眼珠滴溜,应了声喏,就往外走,听见背后官家训斥柳湛:“是无暇它顾还是心里有人?别为了一个玩意迷眼,做出昏头昏?,本末倒置的事情。
柳沛抬在腰腹的手顿了下,仍往殿外走,装作未闻。
而下首柳湛已拱手否认:“父皇且请放心,儿臣自知主次秩序,亦早有开枝散叶之心,只是国以民为安危,儿臣忧心粮荒,真、扬、楚、泗,皆见饥民,儿臣做梦想的都是四河调粮事,实在无心其它。”
这番话一开始是不愿牵涉萍萍,后面讲顺嘴了,忧民疾苦,夜不能寐,却是肺腑实话。柳湛?海中浮现最近两月各地所见,禁不住同官家详禀起灾情,想再多奏免些赋税。言?间殿门开启关闭,柳沛走远,官家摆手道:“好了,够了。”
不想再看逆子演忧国忧民。
柳湛一怔:官家莫不以为自己演的?
他再嫌恶这位父皇,也未料到会如此,要知道在柳湛少时,官家虽私德有亏,但政绩上十分清明,励精图治。
没想到人老了,连这也昏聩。
柳湛恭顺垂首阖唇,却在无人瞧见?蹙眉,心谤腹非,父子间沟壑再深一分。
官家背往龙椅上靠,微垂眼皮,其实他不仅不想听禀灾情,私心亦不愿见柳湛成亲,延绵子嗣。
命数皆道官家去年有坎,若能挺过寿至百年,若不能便折在这一年。官家忧心忡忡,尤其中元节太后突然附身托梦,吓得他之后数月都举头畏触,摇足恐堕,惊恐万分,直至年关。
年一过,立了春,官家心境就不同了,不再畏惧,胆逐月大,甚至生出盛年时的雄心壮志,要再多生几个龙子,再加上八、九大王,二十年后从中选出最称心如意的储君。
官家明知柳湛不愿,还催促他成婚,不过是做做样子,这样久不太子妃,百官参的就是太子,而非天子。
众口铄金,将来也好因这头再废柳湛。
嘶
官家如呷茶般呷了下唇,忍住,挺直背,不喊痛。
他足底的疮口已经越来越大,蔓过?踝,还有向上烂的趋势。
不仅晚上无法入睡,白日行走亦愈发艰难。
就因为这,不得不用柳湛。
官家想到这,心中一恨。
官家待足痛缓解了些,才启唇吩咐:“娑罗双,今年的郊祀你代朕去吧。”
柳湛抬起双臂,立直上身,再匍匐下拜:“儿臣遵旨??”
他早收到尚寝局线人报回,官家如今无论就寝还是临幸,已俱不褪袜,想来那?烂得不能见人,快不能行走了吧?
所以去南郊祭祀这类不能全程乘舆的事,都差遣柳湛跑腿。
但秋九月的演武大阅,明明也要携百官登台,官家却只字不提,准备强病腿,亲力亲为。
官家在惧怕什么?
柳湛额头贴地那一霎闭上眼,彻底掩藏眸中的阴鸷和狠厉。
柳沛出殿,沿着水缸走,顺手拨了一路碗莲,再出福?宫,甩干净手上水珠,撮口吹气,音是哨音,用的却《摸鱼儿》的调子,脚步?快。
前面好像有人?
孤身一个,迎面走来。
柳沛促眸,瞧清是萍萍后,立止啸声。
他躲进翠绿丛中,等萍萍走过少顷,再钻出来,悄悄跟上她。
等到了近?,指尖一拍萍萍右肩,她魂都要吓?,转过身见是柳沛,怒气更甚,却生生咽下呵斥,屈膝温声:“奴婢参见七殿下。”
她没即刻站直,柳沛便也屈膝,微微?腰,与她平视:“紫絮??”
二人正处湖?,蜻蜓低?,绕来萍萍身?,不知怎地,萍萍忽然就觉得身上黏?脏灰,想回去沐浴。
柳沛抬手驱走蜻蜓,笑道:“紫絮,你关了几个月,本王也关了几个月,看起来咱俩都瘦了。”
萍萍旋即接口:“奴不敢同殿下相提并论。”
柳沛抿唇,鼻息笑出一声。
须臾,他抬手要扶她起身站直,萍萍忙后退一足距?,自己站直。
柳沛并不介意她的生分,笑吟吟问:“被关着的时候你都做些什么?”
“殿下问这作甚么?”萍萍反问。
“本王这回禁足十分无聊,想多收集些旁人的,下回再被禁足,多些事做。”柳说着背手往湖面上扫,“好多蜻蜓乱飞,小紫絮,待会本王回去拿个虫网,咱们一起捕蜻蜓。”
“奴婢还要当值,马上要迟到了!”柳沛的话反倒帮萍萍找到理由,左迈一步,就要绕过他。
柳沛往左后退,挡住她的去路。
萍萍低头。
柳沛猫腰,从下往上笑望她:“说真的,被关着的时候你都做什么解闷?”
“奴婢种菜。
“种菜?”柳沛直腰后仰,拍手道,“这个有趣!”
“还有别的??”他追问。
萍萍摇头,没有了,自己可以走了??
柳沛却喋喋不休,萍萍没趣事他就开始讲自己的:“我这回闭关,学了个?气匿息的法子,悄悄随在人后不会被发觉,”柳顿了下,“方才就是这样跟踪你的,想学吗?”
还想学?萍萍听得想打他!
柳沛脸上笑意消散,惋惜道:“毕竟不能再玩腹?了嘛。”
萍萍眉蹙唇抿,虽然即刻重舒展开,却仍被柳捕捉道。
他微微勾唇,幽幽道:“七月十五,你还在从云宫里,本王晓得那个人肯定不是你。”
说着现出一副绝对不会责怪她的表情,展眉眯眼,眸中尽是慈悲色。
“学不学?气匿息法吗?”他声音?快,像一位淘气少年正催促同伴。
片刻,萍萍抬起头,终于光明正大同柳沛对视:“殿下想让奴跟踪谁?又希望好听见看见什么?”
柳沛面无表情须臾,兀地放声大笑。
早知她这般直率通透,就不循循善诱,绕一大?了,又想这样伶俐合拍的人,若非心向柳湛,定要收为己用。
他歪脑袋,温柔看向萍萍双眼:“那你敢不敢亲眼见吗?”
他也不管萍萍答应不答应,就教她隐气匿息之法,让她一边练习巩固,一边将她拉到一株无法合抱的粗壮柳树后。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待在这后面别动,别露出身子。”柳沛叮嘱完,弯腰摘了根树下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往福?宫方向走远些,靠着二、三十步外另一株柳树打盹。
热风拂动柳枝,蝉在对面梧桐上鸣叫,从福宁宫出来的柳湛途径此处,距?柳沛十来步,距离萍萍也十来步,忽被后面奔跑追来的官家贴身内侍叫住:“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柳湛停步,回身见官家的贴身内侍后面还跟着四位小内侍,各抱七、八幅卷轴。那贴身内侍笑道:“太子殿下,这些都是呈给您选阅的各家贵女。”
萍萍在树后听见,明知柳沛居心不良,却仍心一紧,揪起来。
道上,柳湛淡道:“这些孤那里有,不用再送一套。”
萍萍听得心一抽,疼得想要弓背。
“六哥?”柳沛这会“醒了”,连奔带跑过来,喊了几声“六哥”柳湛皆不应,便改唤“太子哥哥”。
柳湛面色慈善,俨然一位温和却无奈的兄长:“你不是早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刚睡着了。”柳沛答柳湛的话,眼睛却望着抱画的内侍,“这些画里就是你和父皇商量的那些贵女?太子哥哥,你当真要立太子妃啊?”
柳沛皱起眉头,不掩语气里的担忧和责备:“那银娘子怎么办?她定会?心的。”
柳湛声骤冷:“你几时这般关心她?”
柳沛挑眉:“本王对相识的人都护短。”
柳湛想着柳沛当年打死内侍一事,心底冷哼。
与此同时,余光瞥向一班官家内待??高高在上那位,比柳更喜杖杀。
又思及本朝律法,以妻为妾,以婢为妻妾,皆要徒刑。
寻常人家,要是被正妻或者主君主母发现偏宠婢妾,多半会将那婢发卖出去,或者打杀。
柳湛心里浮起浓浓担心,既又一痛,还夹杂一丝不敢深究的懊悔。
他面对柳沛和诸内侍,漠然冷声:“?心又如何?她当初用龌龊手段攀上孤,便该算到今日。”
话音落地,虽然以为萍萍不在场,柳湛仍起内疚,心中默默对自己道:从云宫后,自己待萍萍的情谊比从前更为深厚,天地可鉴,相信她也理解明白。
萍萍在柳树后从头到尾听清,明知柳有意为之,明知他改口称她银娘子,定已算计许久,理智告诉她不能,也不该中他人奸计,却还是忍不住伤情伤心。
她看着树下的石头,同自己一样不能言语。
明明知道那树上垂下的是轻柔的柳叶,仅止柳叶,拂过心口,却还是成了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