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911.com,更新快,无弹窗!
事情忽然变得出乎意料。
谁也没想到段浔这一试,竟试出这匹“烈马”也有问题。
众人看着那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马,皆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唯有段浔神色自若。
这少年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来对皇帝拱手道:“陛下,此事已显而易见,此马被人暗中下了药。”
他眉目冷冽,眸光如剑,自每个人的脸上缓缓掠过,“就是不知,到底淮安王进献的烈马有问题,还是华阳长公主方才所骑的那匹,才是淮安王进献的那个?”
倘若是前者,便是淮安王居心叵测。
若是后者,便是太仆失职。
且这匹被下了药的马,又是何人所为?想要害谁?
皇帝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伏在地上的太仆丞大惊失色,抖得愈发厉害,“陛下恕罪,臣、臣当真不知,便是给臣一万个胆子,臣也绝不敢暗中动此手脚。”
这回淮安王也坐不住了,急急起身道:“陛下,臣献马之前反复命人验过,那匹烈马绝无问题。要么此马被人调换,要么便是有人想暗中陷害于臣,臣请陛下明察秋毫......”他说罢转过头,对自己的从属喝道:“此马先前经由你手,你去看看,究竟哪
匹才是我进献给陛下的马?”
此番共进献的胡马足有数十匹,而淮安王所进献的这一匹,虽是性情刚烈,未曾驯化过的烈马,但因与所进献的其他马匹一样皆是产自胡地的纯血宝马,除部分鬃毛颜色、斑纹有所差异外,乍一看体格外表皆极其相似,也并非没有混淆的可
能。
每逢春狩,最宜诸将各显身手。淮安王献马的本意,本是想借机给陛下助兴之用,顺便为近来有些失宠,被皇后禁足的李美人争取一些机会。
谁能料到会出这样的事?
那从属被淮安王一喝,急忙跑过去查看,片刻后抹着汗回来,伏在地上期期艾艾道:“回,回陛下,淮安王进献给陛下的马,正是方才长公主所骑的那匹......”
这下,太仆丞彻底面如死灰。
“那便是了。”段浔凉凉笑了声,慢悠悠接话道:“好好的烈马怎么会突然跑到公主手里?长公主殿下千金之躯,若非骑术极好,今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尔等可担当得起?至于那匹被下药的马?“
这少年说着一顿,眼尾扬起,流露出几丝轻蔑嘲讽的意味,“今日陛下命诸将挑战此烈马,此刻也便只有臣一人骑了,臣方才若是身手差些,反应慢些,今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段浔这话,无异于提醒皇帝。
烈马变药马,而普通胡马则成了烈马,这到底是在针对何人?
针对华阳?不像。
现在的萧令璋早已称不上威胁,她记忆不全,且体弱多病,几乎除了进宫以外便哪也不去,更不会私下结交朝臣。
皇帝对她是放心的。
之前,皇帝还派人盯过萧令璋的一举一动,怕她不老实,这三个月的观察下来,华阳完全游离于朝堂之外,倘若只是单单针对她,似乎没什么必要。
皇帝今日本想借驯马来提拔段浔,此意图不曾遮掩,这也为何,段浔不去试马,其他人也不敢去抢先机,他们都知道,段浔会是第一个碰那匹烈马的。
所谓的驯马,不过是给段浔一个立功之机,以便皇帝进一步嘉奖他。
偏偏这个时候,段浔要试的烈马,就变成了被下了药的马。皇帝目光微闪,愈发开始怀疑,此事是冲着段浔而来。
段浔之才,远超孙愈,若能承袭其父之位,今后必能威胁到裴。
皇帝又联想起几日前,段浔当街冲撞了华阳和裴。当时,他面上虽淡淡评价这小子没规矩,实则心底是满意的,这可以说明,段浔已经因亡妻而记恨了上了裴,他日后甚至无需去推波助澜,段浔就会自己成为一把对付装的好刀。
事关朝政,皇帝眼神便越发幽暗。
加之几日前,吕常待向他禀报,说淮安王前去拜访过裴丞相。
他们是否在合谋对付段浔?
皇帝面色隐隐带有盛怒之意,冷声说:“即刻去查,负责看管这些马的是何人,今日把马牵给华阳的又是谁,全带过来问话,朕今日非要查清不可!”
皇帝亲自发话了,底下人不敢耽搁,立刻开始去清查。
调查的过程需要耽搁些时间。
其间,因淮安王到底是成朔帝的长辈,成朔帝让他暂时起身歇息,不必一直跪着,但对于一直脸色发白地跪在地上的李美人,皇帝只冷冷瞥了她一眼。
谁都知道她不傻,不至于这么明显地害人,但她也还是参与了此事,对她的处置,还是稍后看华阳伤得重不重再说。
天色渐晚,远处逐渐漫起霞光。
皇帝已然兴致全无,移驾去广成苑清梧殿审断此事。
另一边,萧令璋被皇后派来的宫人搀扶去了偏殿。
一开始她拖延时间,故意装作不舒服,迟迟不让那群宫女碰她。
因为阿浔突然去骑马了。
从他起身开始,萧令璋就一直在看他。
她知道,阿浔是反应过来这匹马有问题了。
毕竟这马,是她让谢明仪换的。
??既有人想害她,那她便将计就计,让所有人都误以为被针对的不是她,而是段浔。
毕竟皇帝萧元性子多疑,他最忌惮表凌,也最是介意是有人要动他的人。
根据她这匹马的烈性,继而推出“马已被调换”,其实很简单。萧令璋本以为,只要自己这边有异常,段浔就不会去碰那匹有问题的马了,便也不至于计划实施的过程被误伤。
不料段浔如此直接,都已经猜到了,还毫不犹豫地去骑。
他不怕受伤吗?
那时,萧令璋虽已经筋疲力竭,连站都站不起来,却神智清醒,目光清明,视线始终追随在段浔身上。
她一瞬不瞬地瞧着。
直到看到他安然无恙,她才垂睫,唇角溢出微妙的笑意。
裴?垂眸,将怀中女子那一刹的神色看在眼里。
他抿紧薄唇,纵使心底不是滋味,也不便表露,只能更加用力地揽紧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裴?陪她去了偏殿。
太医令诸伯中早已过来,正等候给公主请脉。
好在,萧令璋只是有轻微擦伤,外加体力耗损严重,并无大碍,裴命人给她熬一碗热粥补补体力,在太医令给她上药的当口,他起身走出偏殿。
严在外头等候。
见裴?出来,严凑近附耳,把皇帝那边的一举一动皆禀报给丞相。
“陛下这是在怀疑,是我做的。”裴负手而立,淡淡道。
严詹神色古怪,心里暗道:丞相要设计一个人,还不至于用这么直接的手法。
但严已然习惯他们将事事都和丞相联系在一起,就像先前南荛流言传遍街头巷尾时,似乎很多人都觉得是丞相做的。
约莫连公主也这么认为。
严詹思忖道:“那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裴倏然侧身,目光落在萧令璋所在的偏殿上。
严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心头一跳,听到丞相清淡沉静的嗓音响起:“我先前劝她莫要涉险,她如此义无反顾,原来是已有准备。”
害他白白担心一场,最后还要把锅扔到他头上。
裴?忽然想起,从前,她也总是喜欢用这种手法借刀杀人,甚至采用苦肉计,让自己成为最无辜的受害者,继而搞清嫌疑。
身为公主,她知道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用如此手段,才能一直隐匿在暗处。
也恰恰是藏得太好,裴凌逐个铲除障碍,却从未怀疑过她。
或许早该怀疑,只是他潜意识里,还当她是那个追在自己身后,热烈灿烂的小公主,将她排除在纷争之外,希望这些算计斗争不要把她也卷进去。
所以多年前,七皇子出事那夜,他还曾在殿前提醒她。
后来,确定他要对付的人是她后,裴盯着手上的密报久久未语。
萧元见他神色有异,问道:“观清难道因萧令璋而动摇了?”
“怎么会?”他抬起冷峭的眉眼,不知是说给萧元楼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一字一顿道:“我从不会动摇。”
成大事者,最忌心软,从他踏入洛阳的那日,他就发过誓,绝不心慈手软。
何况,他精心布局多年,早已没有回头路。
但最后,裴还是动摇了。
严听到丞相这句,微微瞄向他的神色,见丞相只是负手看向远处,面上捉摸不出任何喜与怒。
严:“那......可需要下官去做些什么?”
裴?道:“不必出手。”
他说罢转身,进入偏殿。
医官已经给萧令璋上好药了,女医正帮她按揉着酸软的胳膊和小腿。
分明早已入春,天气转热,她却不自觉地开始咳嗽。
大概是因为骑马时吹了风。
裴有许多话想问她,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亲手帮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让她润润嗓子。
她怔愣了一下,抬手接过,低头小抿一口,才问:“陛下此刻是不是在查这马的事?”
“是。”
“我想去看看。”
“好。”
萧令璋歇息了一会儿,待手脚有力气了,才起身和裴一起去清梧殿。
清梧殿中,成朔帝见萧令璋再度露面,便抬手免了她的行礼,温声问道:“身子可还好?太医令如何说?”
萧令璋笑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妹只是体力透支,并无大碍。”
成朔帝颔首,“那便好。
萧令璋在谢明的搀扶下落座,另一边的段浔却下意识偏头,目光在女子清致动人的侧脸上停滞?那。
分明没有隔得多远,他却觉得太远了。
方才眼睁睁看着她被失控的烈马带入山谷,他却追不得,段浔心里不是滋味,甚至产生了一种“我纵使身在此处又有何用?连保护自己的妻子都做不到。”
他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要相信阿荛,她会没事的。
他的夫人阿荛一直都很柔弱,却从不任人欺凌。
此刻见她平安无事,少年才极快地垂下密密的眼睫,他的侧脸在光下显得透冷,不带多余的情绪。
指腹却一遍遍摩挲着腰间香囊。
该调查的人,很快就被带到殿前。
主要负责管理这匹马的官吏为太仆下属官员骏马监符楷,而马被牵出的过程中,也经由好几人的手,最终由羽林郎牵到华阳公主跟前。
这一查,便瞬间牵扯出一连串人。
但每个人都极力否认,成朔帝亲自问了半晌,发现他们个个皆惶恐地伏在地上,一问三不知。
成朔帝面色沉沉,问道:“骏马监答话,今日除了这些人,可还有见谁出入过马厩?”
骏马监符楷吞吞吐吐道:“今日除了来牵马的羽林卫,还有李美人身边宫人……………”
他一连说了几个人,平日里,这些贵人派身边侍从过来选马,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皇帝道:“就这些?”
符楷:“还,还有......”
还有华阳长公主的侍女。
但华阳长公主的婢女过来时,恰巧杨贵人也派人来了,符楷深知自己能做骏马监,也仰仗几分杨家,便急着先去巴结杨贵人,未曾仔?留意长公主这边的一举一动。
符楷开始犹豫该不该说,他若说了,华阳长公主便有嫌疑,但相应的,他私下见了杨贵人身边宫女之事也会被捅出来。
是杨贵人命他给长公主的马下药,此事一旦被发现,他有九条命也保不住。
符楷思及此,忙改口道:“回陛下,没有了。”
成朔帝眯起眼睛,盯着他半晌,似是看出他有所迟疑,不像在说实话。
就在此时,一道清冽的少年嗓音慢悠悠响起,“没有吗?骏马监何故为孙都尉隐瞒?”
孙都尉,指的就是孙昶。
孙昶冷不丁被点名,脸色稍变。伏在地上的符楷也禁不住抖了抖,一脸迷茫地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说话之人。
??正是段浔。
段浔这几日一直在暗中盯着孙昶,对于孙昶和符楷私下来往的事一清二楚。
他朝符楷弯了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瞧我作甚?难道不是么?骏马监这几日都和孙都尉来往密切,在陛下面前还敢不说实话,如同欺君。”
“这......”符楷面露慌乱,“段将军这话是从何说起?臣、臣万死也不敢欺君.......”
孙昶听段浔扯到自己,也彻底坐不住了,“段浔!你少在此混淆视听,血口喷人!纵使我与符楷相识,也与今日这事无关。”
段浔见孙昶瞬间开始跳脚,明显反应过激,正要继续开口,却听到熟悉的女声先他一步响起,“是么?孙都尉的这句‘与今日之事无关,是指你今日不曾去过马厩,还是指你未曾私下赠予骏马监钱财,将其买通?你二人相交的证据,想查也不
难,难不成需要摆在你面前才认?”
段浔愣了愣,见是阿荛帮腔,极快地笑了下,抱臂好整以暇地瞧着孙昶,冲他挑挑眉梢,像是在说:你有本事继续辩解啊?
“我......”孙昶被噎了,直觉告诉他,他们敢这样问,便是一定早就调查过了,有十足的把握。
皇帝眉头紧皱,又问其他几人,“你们今日可见过孙都尉?”
几人面面相觑,皆静默不语,只有一个小马眼珠子转了转,大着胆子回道:“回陛下,如今日见过,孙都尉鬼鬼祟祟,不知是在做什么。”
“你胡说!”
孙昶恨得咬牙切齿,唯恐大难临头,对着上首的皇帝噗通一声跪下,大喊道:“陛下,臣冤枉!求陛下明察!臣先前的确暗中找过骏马监,但绝非是因为要对马动手脚,臣只是想在陛下跟前表现好些,提前选匹好马......”
孙昶是真心觉得冤枉,他根本不知道什么下药换马的事,他原本只是好好在边上看戏,还暗自庆幸段今日没出成风头,谁曾想会突然被针对,莫名其妙地被扯进去?
人人皆看着孙昶喊冤的样子,皆觉得此事的发展出乎意料,却也没人敢开口帮他开解。
成朔帝只觉头痛,他原本以为今日之事有暗中推波助澜,才下令严查,未曾想这事越扯越远,最后居然扯到了连他都没想到的孙昶身上。
没有证据是孙昶干的,但他的确可疑。
段浔此番打仗立功,抢了他父亲的风头,孙家如今被皇帝冷落,少不得怨恨嫉妒。
再加上他和骏马监私相授受,也着实不无辜。
成朔帝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知道事情没按他料想中进行后,便不欲继续在此事上耽搁下去,冷笑道:“来人,都给朕拖下去!孙昶先打二十军棍,其余人悉数廷杖五十,再行论处!”
军棍和廷杖的轻重程度也完全不同,此言一出,顿时有人倒吸凉气,眼睁睁看着孙昶被拖下去。
杨滢也没想到事情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被牵连的居然是孙昶,她面色几经变换,只能强掐着手指,低下头竭力降低存在感,不敢作声分毫。
在场官员也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无人敢开口打破寂静的当口,皇后段的忽然面色含笑,嗓音柔婉道:“陛下,妾记得,陛下先前说过,谁若能驯服那烈马,陛下便重重有赏。今日既阴差阳错让长公主驯得此马,陛下可要遵守诺言。”
段的此刻开口,恰好缓解了紧绷的气氛,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罚”转移到“赏”上去。
成朔帝听皇后这么说,面色稍霁,看向脸色依然苍白的萧令璋,今日这场闹剧里最是无辜的人便是她了,便问道:“朕自然要践诺,不知道华阳可有什么赏赐想向朕要的?”
萧令璋怔了怔,旋即笑道:“回陛下,臣妹倒没什么特别想到的赏赐,不如......便向陛下求个恩典,希望陛下莫因今日之事怪罪李美人和淮安王,李美人只是一番好意,皇叔更是对此事不知情。”
淮安王原本还在惴惴不安地思忖,今日这事自己的责任算是多大,乍然听到这句,顿时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萧令璋会为自己求情,内心一时五味杂陈,联想起自己前几日去丞相府时却刻意忽略这个侄女,她却不计前嫌,一时面色发臊,惭愧不已。
皇帝笑意稍霁,温声对她道:“还是妹妹更识大体。”
萧令璋眉眼含笑,能感觉到一束目光微微落在自己脸上。
虽只有一瞬。
却极为蛰人。
萧令璋状似不经意抬眼,眸光恰恰和坐在对面的少年微妙地擦过。
段浔在看她。
少年的乌瞳清明而澄澈,在她看过来的一瞬却炽烈似火。
萧令璋唇角淡笑的弧度微微加深。
二人极快地错开眸光。
今日广成苑狩猎被这样的事所打断,至此,皇帝的兴致算是彻底毁于一旦,甚至怒意未消,因此后面的夜宴,每个人心思各异,气氛诡异,也没有持续很久。
因天色不早,只有少部分官员趁夜回洛阳,但帝后等则暂留宿于广成苑。
萧令璋暂宿平光殿,夜宴之后便起身回殿中更衣歇息,她与裴只是表面夫妻,并不打算与他同住一殿,最多把偏殿留给他。
裴并未提出异议,只是想起她白日身体透过度,夜宴又几乎不曾动筷,便又命女医额外给她备了一碗滋补的热粥,亲自送过去。
未料扑了个空。
她不在。
裴?站在空荡荡的宫室里,看向周围垂首不语的侍从,“公主去了何处?”
萧令璋正在散步。
夜幕降临后的广成苑,天如泼墨,风冷星稀,原野山谷皆沉睡在黑暗里,时有提灯夜巡的宫人侍卫,火光在眼前交映。
萧令璋的裙尾擦草而过,沾染夜露的凉意,月色清辉洒在她周身,犹如披了满身银练。
她正与谢明边走边说着话,提及孙昶之事,谢明仪沉思道:“奴婢想,荣昌公主的婚事应该也能有变数了。”
谢明仪虽已回到萧令璋身边,却并未忘记萧?,她发自内心地盼望荣昌公主能有个良配。
“孙昶德行不佳,自他父亲此次没立功开始,本就沦为陛下弃子,不够资格尚公主了。”萧令璋微微笑道:“只是想退婚也得有个由头,经过今日之事后,荣昌再自己去求求陛下或皇祖母,此事便该成??”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脚步也霎时停住。
不远处站着个熟悉的人。
是段浔。
少年侧对着她,仍然还是白日利落的装束,侧影如松如竹,挺拔而修长,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黑眸径直朝这边掠了过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双方眼底的情绪皆看不分明。
萧令璋和他对视着,突然道:“明仪,你先下去。”
谢明仪瞬间了然,“是。”
待此处只剩下他们二人,段浔才抬脚朝这边走来,随着他渐渐靠近,少年精致的眉眼被月光照亮,宛若美玉般干净无暇。
唯有一双眸子,仿佛带着热度,缓缓扫过她的眼唇眉梢。
“没有人跟着殿下吧?”他问。
她摇头。
段浔嘴角咧开,眼睛弯起,忽然朝她露出一个明粲肆意的笑容,“阿荛。”
他唤了她以前的名字,引得她眼睛轻颤,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又大步上前,牵住了她的手,“跟我来。”
萧令璋怔了怔,手被他牢牢攥住,满是迷茫地跟在他身后。
四周渐有树影遮挡,月光照不到此处。
疾风作响,引起万叶千声,她就这样被他拽进了附近那片小树林里,稍稍奔跑便轻微喘息,鬓边的碎发和广袖也被风吹得乱舞。
“你......”
萧令璋只说了一个字,便觉后腰被揽紧,整个人瞬间落入了熟悉的怀抱里。
她仰起头。
眼前的人也低下头来。
独属于少年的气息铺天盖地罩下,伴随着唇瓣上传来的柔软而冰凉的触感。
这是一个久别重逢的吻。